恍顏

　　第二天，太宰治歸還了中原中也的所有東西。兩人結伴一起下山，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站在門口，笑容欣慰地看向邊吵架邊遠去的兩人，感嘆時光飛逝。

　　「太宰長大了呢。」

　　「就是說啊。」

　　坂口安吾說完，才忽然驚覺有什麼不對。

　　這什麼父母目送小孩出門現場？

　　五尾狐和除妖師踏上旅途，除妖師兌現了他的諾言，帶五尾狐看遍一道道風景。他們走過壯麗山澤、冰雪岩洞，看過盛大的日出、滾滾的海浪，他們在無人的山野間露宿，穿梭過人來人往的市集。不受任何限制，不被規則束縛。

　　中原中也辭掉除妖師協會的位置，成為一名流浪天涯的俠客。原本他在除妖師協會就不是那麼順心，「不隨便殺生」的為人準則令他就算有過人的實力仍舊被歧視，辭去工作後反而更隨心所欲。他們浪跡天涯，行俠仗義，有時幫忙斬妖除魔還不收錢，在民間興起一股傳聞：如果碰到高個子的黑髮除妖師和矮個子的橘髮除妖師，那就是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有救了。

　　是的，太宰治也會協助中原中也除妖。有五百年道行的大妖化身人形，以一把扇子作武器，與持長劍的除妖師並肩作戰。他們戰無不勝，對需要幫助的人們都很寬容，久而久之，這對搭檔組合有了名字：

　　雙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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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吾，太宰又寄信來了。」織田作揮舞著手上剛由大雁送來的信件，朝剛進玄關的坂口安吾說。眼鏡狸貓嘆了口氣，道：「我才剛加班回來，先讓我去睡覺。太宰君信件的內容你等我睡醒後精簡的和我說一下。」

　　「喔。」織田作應了聲。坂口安吾走進房間，仔細聽還可以聽見狸妖在碎碎唸，說太宰每次寄信都是來炫耀自己和中也君去了哪、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內容大同小異，還偏偏要他們一定要回信，真是煩死了。

　　織田作笑了聲，展信閱讀。

織田作、安吾：

　　好久不見！最近如何？安吾終於加班加到掉髮了嗎？如果是的話，請幫我送上真誠的祝福～織田作你上次釀的酒小矮子說好喝還想要，下次回去找你拿！

　　我和中也最近在海邊。雖然我幾百年前來過，但那時螃蟹還沒被做得這麼好吃，我不小心吃太多肚子痛了。人類還發明一種叫「燒烤」的食物，把架子架在火上再將食物放上去烤，還要加醬，意外的很好吃。因為太燙了不喜歡所以我叫中也餵我，中也竟然說不要，他是不是不愛我了！

　　證據就是他後來烤一大堆青花魚塞進我嘴裡！

　　我們還有去祭典。那裡的人真可笑，祭拜一個早就消散的神，明明得不到回應卻不斷祈福。我和中也說了，中也就瞪我一眼說「這是寄託希望」，我就和他說「那我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啦」，然後中也就臉紅了。中也好可愛。中也還給我買蘋果糖，糖漿黏在嘴上不是很舒服，但和中也接吻時整個吻都是甜的，所以也很不錯嘛。

　　人間比我想像的好玩。

　　不過中也真的是笨蛋，看見人受傷害就跑去幫忙。之前我們碰上三起妖怪傷人事件中也都搶著幹了，還和接到委託前來除妖的除妖師槓上。那些蛆蟲，沒實力還在那叫囂，所以被我好好教育了。也碰上幾件買賣妖怪的事，中也插手救了那些妖怪，卻和富商結仇。中也是笨蛋嗎？中也果然是笨蛋吧？中也就是個笨蛋，如果我不在的話誰可以照顧他啊。

　　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最近也不回去囉～

　　織田作之助看到這裡，忍不住露出微笑。

　　太宰，終於找到了歸屬。

　　「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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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面色不悅地看著面前這些人，手上扇子一展直接遮住臉龐，將對面前這些人的不屑表現的淋漓盡致。站在他附近的除妖師看見他這副模樣紛紛皺眉欲罵，卻又礙於他和中原中也的實力而將罵聲吞回肚裡。

　　太宰治被他們看得噁心，湊到中原中也耳邊，用不大但大部分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

　　「中也，我們別淌這趟混水，回去吧。這裡的人不歡迎你呢。」

　　其他在場的除妖師一聽，更氣了。但這次他們要討伐的妖怪太過強大，不請來這對威名正盛的除妖師搭檔，他們沒有獲勝的底氣。中原中也沒好氣的白了太宰治一眼，用手把他推開，説：

　　「你給我閉嘴。答應幫忙就要幫到底，況且這隻蛇妖可不好對付，沒消滅就要死好多人。」

　　太宰治知道就算繼續勸，中原中也也不會改變心意，只好癟著嘴退了回來。

　　今日，數十名除妖師聚集於此，為了討伐一隻盤據山谷的蛇妖。那蛇妖本事安安靜靜在山裡修煉的蛇，道行四五百年起跳，不吃人也不殺生，本是安分。沒想到一日於修煉的緊要關頭被山上搶劫的血腥味擾了心，一時不慎走火入魔，形成今日大殺四方、自成一處妖孽的怪物。一般除妖師能對上道行五六十年的妖怪就已不錯，蛇妖有四五百年的道行，豈是普通除妖師能敵？可蛇妖近日已吞吃近百人，傷害巨大，除妖師中央又正因內部問題而焦頭爛額，能派出的人手很是稀少。領頭的不得已，只好去求正好在附近的雙黑。

　　太宰治本不想答應，奈何中原中也在聽見蛇妖所殺的人數後就坐不住了，兩人便來此協助。但除妖師素來看不慣中原中也這種不實行「殺無赦」法則的人，儘管他實力強大，制訂作戰計畫時也不約而同反駁他的意見。

　　「跟你說過了，他們根本不會聽你的話，你做錯了還要怪你。」太宰治懶洋洋地說。

　　「我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山下那些無力抵抗的人民。」中原中也冷聲道。「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皮扒了賣掉、肉拿去燉湯喝。」

　　太宰治嘻嘻笑著，雙手環上中原中也的肩，靠在他耳邊輕呼：「那中也可得弄很～久。」

　　正在主持會議的除妖師看不下去兩人的開小窗。他手一拍桌，怒喝道：「那邊兩位，給我認真點，這可是攸關生死的大事！」

　　「是攸關你們的生死，不是我們的。」太宰治把中原中也摟在懷裡，漫不經心地說。

　　「你！」除妖師氣得鬍鬚都翹起來。「你這樣還是除妖師嗎！」

　　「我不是啊。我只是中也的搭檔。」太宰笑得欠揍，中也打了他一下。

　　「抱歉，我會管好他，你們繼續。」中也說。

　　男人怒火中燒，卻無權管這兩個在場實力最高的，只好恨恨扭過頭，不再理會。

　　見會議再度開始，中原中也懶懶地轉頭，問道：「你這傢伙，熱衷於使我和除妖師之間產生隔閡，究竟有何居心？」

　　「中也也太敏銳了吧，真不舒服。」太宰把頭埋到中也的頸窩裡，溫熱的氣息不斷噴灑在青年的脖子上，使他紅了耳朵。

　　「你夠了啊！」中原中也小聲罵道，試圖把人推開。太宰治輕笑，不為所動。

　　然而，斬殺蛇妖的行動並不順利。

　　聚在這裡的除妖師實力皆不低，扣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這兩個異類，每個都是能以一擋十甚至以上的存在。但也正是這份實力使除妖師們個個心高氣傲，不願配合指揮，斬殺行動合作得磕磕絆絆，你擋我的路我拖你的後腿。太宰治跟在眾人後面悠閒划水，中原中也看不下去，衝到前面作開路先鋒，一次破了好幾條蛇率領眾人往前。

　　可就算是中原中也，碰上這次的妖怪，也十分棘手。

　　蛇妖本就是四五百年的道行，走火入魔後見了就殺，失去理智、不顧後果的隨意攻擊。這條蛇妖化出千千萬萬條小蛇分身，每一條都帶有劇毒，牠自己盤據在中央，讓分身們擊殺靠近的生靈並進獻給他。中原中也等人面對數量眾多的對手打得很艱辛，有幾個不慎被咬中，幸運地被救回來灌解藥，不幸的便落入蛇口。太宰治冷眼看除妖師們行動，身處後方，不時把狐火夾在符紙下射出，協助打落中原中也身邊的蛇。

　　「喂！這邊也幫一下！」一名年輕的除妖師氣急敗壞地喊。

　　太宰治理都不理。他專注的看中原中也戰鬥的身姿，心中不知為何有股不祥的預感。

　　中原中也的狀態很好，速度穩定的前進，再過不久就能斬落蛇妖的頭。一切都很順利，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不好！

　　太宰治瞳孔一縮，理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衝出去。

　　「中也，後退！他要噴毒！！」

　　中原中也一聽，立刻向後撤。剛才他幾乎打到蛇妖近身，蛇妖卻沒有動作，他早已覺得奇怪。太宰治一喊，他便立刻反應過來蛇妖打算自爆，同歸於盡。

　　但來不及了。

　　蛇妖的毒液在一瞬間噴出，半徑涵蓋二十米，沒來得及撤離、被毒液濺上的除妖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幾秒間融化成白骨。中原中也離蛇妖最近，本該必死無疑，但太宰治在那一瞬間加速衝到他面前，特殊妖力「失格」發動，五條大狐尾撐起緊緊包住中原中也。

　　毒液落下。

　　「失格」能無效一切靈力、妖力，但也僅限靈力與妖力。蛇妖的毒液是從牠原本的毒中萃取精華，再附加上濃厚的妖力，使之變成能立刻致人於死地的猛毒。太宰治無效化毒液的妖力卻沒有使毒液本身失效，蛇妖將毒液噴盡後，五百年道行的狐妖也撐不住一瞬間被與自己同等實力的大妖毒液所攻擊，在中原中也面前緩緩倒下。

　　砰。

　　「太宰？」

　　中原中也顫抖著伸出手去觸碰太宰治的脈搏，在確認還有呼吸心跳後，放心的呼出一口氣。但隨即他又警戒起來，猛然轉過頭，發現所有還存活的除妖師都正怒視著他，眼裡帶有怒意與恨意。

　　「好啊，好啊。」領頭的除妖師盯著現出狐尾的太宰，露出譏諷的微笑。「大名鼎鼎的流浪除妖師中原中也，竟然和妖怪同流合污。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不殺妖怪，不是嗎？」

　　他掃視周遭，面露冷笑。「諸位，你們說呢？」

　　中原中也不意外地看見除妖師們紛紛點頭，並拿出武器與符紙。

　　對準他和太宰治。

　　「我不准你們對他出手。」中原中也冷聲說道，右手抽出劍，以自身擋在太宰治與除妖師面前。「這人是我的，誰都不許碰。」

　　「人？」一個除妖師高聲尖叫。「他是個妖怪！是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妖怪！」

　　「而且竟然沒在蛇妖的毒液下融化殆盡。這是道行五百年起跳的大妖，還能讓一定程度的妖力無效。」一個面色蒼白的除妖師，眼裡露出興奮的光芒。妖怪的內丹包含妖怪本身的能力，若能拿到這狐妖的內丹，對除妖之路可是大大有益。

　　中原中也一咬牙，右手把劍握得更緊，左手悄悄探向放有符紙的布包。除妖師們發現他的動作，大喝「不許動！」，但中原中也沒打算聽他們的，一場戰鬥一觸即發。

　　這時，一隻手從他身後，溫柔地覆蓋住他取符的手。

　　「何必如此劍拔弩張呢？各位除妖師。」

　　原本倒地不起的狐妖此時重新站起來。雖然不能忽略他臉上的蒼白，可中了蛇妖同歸於盡的毒液後能在短時間站起，就表示這隻狐妖可不是泛泛之輩。更何況，他臉色雖然不好，面上卻是帶笑的。

　　一種蛇蠍似、可以將人在一瞬間吞噬殆盡的冷笑。眾經常與死亡為伴的除妖師，竟然為此驚出一身冷汗。

　　「只要是人世間的異類，你們就要殘殺殆盡。吃人的妖怪，殺；看起來可怕的妖怪，殺；是妖怪，殺。現在連與妖怪為伴的除妖師都要殺。真是可笑。」

　　「你們人類，雖然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但加起來卻不如一個中也。」

　　狐妖從後面環住中原中也，細長、尖銳的指甲輕輕劃過他的臉皮，從眼角、臉頰一直劃到喉嚨，點住他的要害。他的動作輕柔，就像在對待最貴重的珍品、價值連城的寶貝，連碰壞一點都不捨得。中原中也任他觸碰要害，持劍的身姿聞風不動。

　　狐妖見狀，滿意的輕笑起來。

　　「我們先失陪了，有緣再見。」

　　除妖們大驚，攻擊紛紛發動，卻快不過狐妖的法術。煙霧從那兩人處炸開，等散去時，兩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領頭的除妖師內心氣得跳腳，卻沒有失去理智。他一邊吩咐在場還能動的去治療傷者、採集蛇妖還有利用的部位，一邊在內心思索。

　　那隻和中原中也在一起的狐妖擁有「無效化」的能力。

　　這對除妖界，將是一大助力。除妖師善於斬殺道行百年以下的妖怪，在對上百年大妖卻總是敗退。若能得到那隻狐妖的內丹，絕對能對人類將妖怪滅絕的計畫上有極大的幫助。

　　他思考好一陣，再抬頭時，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冷意。

　　雙黑，是時候該從「傳說」變成「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