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街道上走著兩個人,左邊是一名橘髮男子,右邊是一名黑髮男子。橘髮男子一手持地圖、一手不時指著四周的店舖,給身旁的黑髮男子做介紹,黑髮男子則不時點頭附和。若仔細一看,兩個人的顏值都超出平均值不少,橘髮的那位擁有鋒銳、侵略性的俊美容貌,黑髮那位則是有著溫柔深情的一雙眼睛,不少女性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都忍不住回過頭再看一眼。

  真是一對要好的朋友。經過的婦人不由自主的心想。

  「然後,那邊那家是開了五六十年的和菓子老店,老闆已經快要交給第三代了,做出來的和菓子卻還是非常美味⋯⋯」

  太宰治走在中原中也身邊,一邊分神聽著對方介紹從好幾天前就開始調查、尋找的景點介紹,一邊悄悄注視那隻現在垂在身側的手。中原中也難得沒有戴手套,長年不見光而顯得細白修長的手指被黑色的長褲襯得越發好看,太宰治心猿意馬了下夜裡那雙手是怎麼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

  太宰治想,他要去牽這隻手。

  但要怎麼做,才不會顯得唐突?自詡情聖的太宰治難得陷入思考。以往面對女性時,他都能不費吹灰吃力牽起對方的手,熟練的就連對方的男友/丈夫都不一定能做到。然而面對中原中也時,他們倆之間的相處往往都是吵架、打罵,每一個肢體觸碰都可能是下個惡作劇的前兆。他曾在中原中也全心全意信任的伸出手時在他手裡塞了隻黏糊糊的蛞蝓,也曾故意用沾滿泥巴的手去揉中原中也的頭髮。或許唯一不針鋒相對的場合就是戰場,就連在床上他們兩人都想把對方折磨致死,只有在戰場上、性命交托的時刻,他們才會放除一切芥蒂去牽對方的手。可那時一個疏忽都能要命,誰還能去品嚐浪漫與溫情?

  沒想到,相識七年,自己竟然沒有一次好好的牽過中原中也的手。太宰治微微苦笑了下。就連這次的京都約會,也是兩人糾纏許久,才終於決定像「正常人」一樣來場沒有煙硝的旅行。

  沒辦法,畢竟一個是人非人、一個似人非人,談何來的「正常」?對青澀的國高中生萬分艱難的牽手,放到兩個二十二歲青年身上,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邊的寺廟⋯⋯」

  中原中也的介紹還在繼續。太宰治不知道自己聽進去多少話語,他的心思全都被對方那隻垂在他身側的手牽動。

  我該牽嗎?

  怎麼做,直接牽上去?如果被說「太宰你發什麼神經」,那豈不是給自己來了個大笑話?如果被那樣說了,我該怎麼回答?用「我就想噁心你」的理由反駁回去不是會毀了這氣氛嗎?用「我只是想牽手」回答,會不會被認為腦震盪?

  太宰治對自己的遲疑與軟弱感到可笑。他一向都是膽大無比、算無遺策,竟然連將手伸出這三十公分的距離都要遲疑這麼久。

  「⋯⋯喂,太宰,你有在聽嗎?」

 

 

  「然後,那邊那家是開了五六十年的和菓子老店,老闆已經快要交給第三代了,做出來的和菓子卻還是非常美味⋯⋯」

  一邊念著自己前幾天查的資料,中原中也一邊用餘光瞥向太宰治。對方此刻有點微微愣神,鳶色的眼睛有些渙散,視線無意識地往自己這邊偏,有點像剛起床、還在朦朧的小孩。細軟的髮絲垂在臉頰上,從自己這個角度看過去,對方的臉完美地像希臘的雕像,甚至比那更俊美。中原中也心跳悄悄停了一拍,港黑幹部趕緊在心裡捶自己一頓,然後面不改色地繼續說明。

  太宰在想什麼?中原中也這麼想。

  像這樣兩人一起平靜的出來約會,七年來竟然還是第一次。太宰治還在港黑的時候兩人忙著吵架,分隔四年、好不容易各自成熟一些後再面對,卻還是常常陷入要跟對方不死不休的局面。這也導致,明明都已經認識了七年,現在想做些普通人認為正常、平凡的事情時,會礙於過往的經驗而邁不出步。

  好比,牽手。

  中原中也的印象裡,他們倆要雙手交握就不會是好事。最初一次是十五歲和蘭波的戰鬥,那時雙方都傷痕累累,要牽手也只是為了活下去;之後的每一次雙掌交握裡面都藏有算計,是蛋糕裡有毒餡、是包裹了蜜的刀。只是想平凡的、感受對方手掌的溫度,這件事還沒在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過。

  雖然不是常常有這個想法,但中原中也現在想和太宰治牽手。

  對方的手,會是什麼溫度?會是什麼感覺?會是什麼觸感?他真正牽過的人很少,就算牽了,也往往隔著一層皮革手套。

  想觸碰。如果就這麼自然的牽過去,會發生什麼?應該是不會害羞吧,太宰那傢伙就沒有「害羞」這種情緒。驚訝?也許會,應該不會嘲笑吧?畢竟這是我們難得的第一次正經約會,總不至於在這樣的日子搞出這種壞氣氛的⋯⋯不對太宰治就是喜歡這樣套路的傢伙。

  可以直接伸手嗎?

  會不會被覺得奇怪?

  中原中也一邊嘴上介紹、一邊心裡糾結,人格分裂到都快唾棄自己了。他堂堂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竟然會為了這種問題糾結這麼長一段時間,這像話嗎?太丟臉了吧。

  想到這裡,他不免有點埋怨的看向太宰治一眼——平常說騷話說情話這種事可都是這傢伙的活。可這一眼不看還好,一看,中原中也發現自己的煩惱來源根本沒在聽自己講話,神遊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

  好你個太宰治。

  「喂,太宰,你有在聽嗎?」

 

 

  被這樣一說,太宰治才回過神,發現中原中也正瞪著自己。中原中也看著太宰治,發現對方少見的沒有在思考,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驚訝自己會被突然叫住。

  就在這時,一陣秋風吹過,將一片楓葉托到中原中也髮上。太宰治突然計上心頭,還沒想清楚計畫的合理性,就脫口而出:

  「中也,我手冷。」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很明顯沒跟上這跳脫的話題。

  「那你⋯⋯」中原中也的眼神游移過太宰治風衣的口袋,突然靈光一閃,原本到嘴邊的「插口袋」被活活吞下,改成:「手給我。」

  太宰治順從的伸過,沒像平時一樣挑釁或挑事,把手交給對方。中原中也握住,先是想著對方的體溫果然比自己低些,然後悄悄摩挲了下對方手上的槍繭。

  總覺得⋯⋯好奇怪。

  牽手什麼的。

  一個自然無比的動作,卻需要事前思考長達一世紀之久;一旦真的成了,又會想,真的可以牽嗎?可以牽多久?對方會不會膩?這隻手其實自己碰過很多次,打架時、任務時、性愛時⋯⋯這明明不是性命危急的場合,心跳卻擁有自己的意識般在加快。

  為什麼?明明更危險更激烈的都做過了,卻在這樣平凡普通的觸碰下感到心動?

  太奇怪了吧,牽手這種動作。

  這不是比接吻還刺激嗎?

  不行不行,這樣太遜了,不能讓對方看出來自己的情緒。

  「咳!中也,你剛剛說的那個和菓子好像很不錯,我們去看看?」

  太宰治指著他們即將經過的店。中原中也迅速咬了下唇,說道:

  「好啊,順便給大姐、首領他們帶伴手禮。」

  兩人心照不宣,互相隱藏,假裝感覺不到對方略微僵硬的手指和發汗的掌心,握緊之後十指交扣。待會或許在買東西或付錢時會放掉,但此刻就先讓我們牽著吧。

  一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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