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並肩走在街道上。大早晨,市集剛起,叫賣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人們在買賣時總是充滿活力,討價還價、挑選自己喜歡或需要的物品。

  中原中也停在一家包子店前,思考著要買肉包還是菜包。太宰治掛在他身上,於他耳邊吹氣說中也買肉包給我吃嘛我要吃肉包啦給我買嘛,中也嫌棄的罵他一聲,轉身和老闆要了幾個肉包。太宰治笑逐顏開。

  「我就知道中也最好了~」

  「滾。」

  中原中也塞給他一個肉包,拎著剩下幾個轉身就走。太宰治見自己只有一個立刻不依,衝上去往中也被上一撲,害中也踉蹌往前差點跌倒。

  「你幹嘛?!」

  「中也竟然只給一個,小氣!」

  「出錢的是我你在那嘰嘰歪歪什麼?!」

  「我要和中也一樣吃兩個,兩個!!」

  中也從袋子裡再掏出一個包子往太宰臉上砸去,罵罵咧咧的走了。太宰幸福的叼著包子,快快樂樂追上。

  附近認識他們的鎮民看見這番景象,紛紛微笑。

  多虧中原大人的符,最近很平安。而太宰大人協助調解許多之前鬧得很僵的糾紛,讓更多人和好如初。

  多虧有兩位除妖師大人。

 

  中原中也最近不斷以城鎮為中心往四面八方巡邏,希望能幸運碰上那隻吸食精氣的妖怪。然而靈山附近的妖怪多如過江之鯽,有吃人的亦有與人類井水不犯河水的,不管怎麼找都是找不完。

  太宰治也會跟著他,不過很少幫他忙,多在和他聊天和打擾他工作。中原中也一開始會回嗆,到後來搜得越來越急,就不管了。

  原因無他,那隻殺人妖怪約半個月出沒一次,距離奈奈姑娘死去的日子已有十四天,恐怕近日又會出現一名犧牲者。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

  「所以說中也答應我的要求就好啦~」

  太宰治坐在樹梢上,啃著中原中也的包子,看他在樹下和一隻貓妖的激戰。食人血可在短時間增強妖力,這隻貓妖埋伏在路旁襲擊旅人,手上已有多條人命,中原中也完全沒憐憫牠。

  利劍在空中劃過,血液噴濺,貓妖從天空落下在地面抽搐,沒過多久就不動了。

  「表演還挺好看。」太宰把包子吞進嘴裡,跳下樹來。「中也每天殺殺砍砍,等晚上對上那隻妖怪的時候沒力氣了怎麼辦。」

  「哼!我還不至於廢到那種程度。」中原中也轉過來瞪他一眼。「臭狐狸,那是我的包子!」

  「不給不給~~」

  大白天的原野上,個子嬌小的除妖師追著拿走整袋包子的狐妖,聲音吵醒了整片草原。最後兩個人影打在一起,包子散落到地上,被不怕死的老鼠撿走吃掉。

  但誰也沒管。他們倆也不願停。

  傍晚,他們倆結伴回城。中原中也表情陰鬱,不自覺地越走越快,眼角是隱藏不住的黑影。太宰治走在他身後,突然開口:

  「中也,你真的認為自己可以繼續下去嗎?」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他沒回頭,問:「什麼意思?」

  「字面上意思。」太宰治來到中原中也旁邊,兩人並肩前行。「你怕有人死,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巡邏,以為我不知道?」

  他指的是中原中也怕一直找不到的妖怪會在半夜突然出手,已經連續好幾個夜晚在城裡巡邏等待的事。中原中也白天斬妖除魔,夜裡巡邏守衛,可以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即使是經過嚴酷修行的除妖師也漸漸靠近極限。

  「也沒想瞞過你。」中也翻了個白眼,刻意打了個超大的呵欠。

  「果然中也還是不怎麼信任我啊,真傷心。」

  太宰假意拭淚,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要哭的兔子。中原中也無語地轉頭,「誰會想相信你這條狡猾的狐狸啊?」

  「是嗎,但我做交易時從不作假,而且有品質保證,用過的都說好。」太宰聳肩。

  中也不說話,把視線轉回面前的路。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爆出一個驚天消息:「今晚會出現受害者。」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揪住太宰治的衣領,控制不住聲音的吼道:「你知道?!在哪?什麼妖怪?」

  「剩下的中也得付出代價喔。我早就說過了,要讓我幫忙,條件很簡單。」太宰治一副「被打也無所謂」的模樣,賴皮似的說:「除了不想和我有『還我不殺之恩』以外的關係之外,中也其實沒有任何理由不讓我幫忙吧,扣掉不想輸給我這點。怎麼?難道你覺得一個表演不夠換一條人命?」

  不等中原中也反應,太宰治又道:「我是完全沒關係喔。死一個死一千個,人類不管死幾個都和我無關。我不過是難得對你產生了興趣,如果今晚這個人死掉、中也露出讓我無聊的反應,我也有可能立刻轉身離開,你就沒有機會救下更多人了。」

  他靠近中原中也的耳邊,讓熱氣噴灑在對方小巧的耳垂上,如惡魔般低語。

  「那隻妖可是和我一樣狡猾。中也真的覺得自己找得到嗎?」

 

  「太宰大人提出交易的機會,這可是最後一次~」

 

 

  深夜,月亮隱藏於烏雲之後,星星亦不顯,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他」披上星斗,隱藏身形潛入城鎮。寅時是萬物陷入沉眠的時間,最利於做奸惡之事。

  「他」來到預先鎖定好的人家外,朝屋裡扔小石頭,這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於是「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從屋裡探出頭,不安的張望,既畏懼夜色又畏懼潛藏其中的危險,「愛情」卻又讓她義無反顧奔赴。

  真是愚蠢。「他」嗤笑。

  「他」悄悄躍下屋簷,跟隨女孩往他們約定的地方走去。「他」早已在那佈置好結界,到時不論女孩怎麼慘叫聲音都無法傳出去。「他」喜歡折磨獵物,看他們嘶聲力竭、痛哭流涕喊破喉嚨的模樣,獵物越淒慘他越興奮,越興奮就能吸得更多,吸得越多就能獲得越多能力。採陰補陽一直都是進步極快的修煉方式,「他」很狡猾,總不在同一個地方殺太多人,才不會引起除妖師的注意。之所以在這裡殺了四人,是因為這裡地屬靈山、是妖怪的地盤,除妖師不會常來。但前陣子已經來了個能和五尾狐打成平手的厲害除妖師,「他」再吃一個,就要走了。

  之所以放不下這個獵物,除了她的靈力在普通人中算多之外,更為了給除妖師打臉。曾有個除妖師殺了「他」的戀人,「他」看到除妖師時,總想著將他們撕碎。

  可惜這個橘髮的太厲害,「他」也不是會為復仇而賭上性命的妖。前幾日摸清橘髮除妖師的巡邏路線,今晚,在吸取獵物的精氣後,「他」就要遠走高飛。

  真可惜啊,除了人類外,靈山本身的靈氣更是充足,他在這裡獲得的道行恐怕有十年份之多。

  以後再來吧。

  「他」這麼想著,無聲無息地從正四處張望、不安的女孩後面現身。「他」緩緩走向前,瞄準好女孩的後頸。先在那咬上一口使獵物失去行動能力,接下來就能任「他」所為——

 

  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他」震驚地瞪大眼,看向抓住「他」的女孩。

  不,不是女孩。

  今天約好的女孩可不是這樣,她沒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

  是那個除妖師!

 

 

  「晚上好,今夜沒有月亮,真的很適合殺人,不是嗎?」

  藍眼的除妖師對獵物露出一個張揚的笑。握住脖子的手猛然收緊,妖怪慌亂的掙扎起來,不敢相信自己完美無缺的計畫竟然出了錯。

  是什麼?到底錯在哪裡!妖怪眼珠慌張地亂轉,突然定格在那落座於屋簷上的人影。

  名叫「太宰治」的黑髮青年隨意地坐在那,手中持一酒杯,態度閒散。在他身後,五條碩大的狐尾正懶洋洋地揮舞,銀白色,每一條都蘊含力量。

  妖怪瞬間懂了。

  那個除妖師的搭檔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靈山上那一條、自身實力和智力都不容小覷的五尾白狐!他從沒看過那條五尾狐的這副姿態,一向都是以「津島修治」的面貌現行。之前潛入除妖師房間時太宰治也在他自己的房間看書,他才下意識忽略。

  現在想來,那可是最糟的決定。妖怪立刻下定決心逃跑,自己對上這兩位,是絕對沒有勝算。

  他立刻縮小身形,可惜,中原中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不愧是『陰溝裡的老鼠』,不被注意就無法無天,一被發現就四處逃竄。說來還真是我大意了,沒去注意變回原形的鼠精。」

  中原中也的手隨鼠精的縮小而緊握,力氣之大,鼠精竟掙脫不開。但這隻鼠精眼見不妙,竟狠下心直接拋棄道行褪去一層皮,拖著血淋淋的身體就想跑。

  中原中也簡直要氣樂了。

  「害老子在那傢伙面前做出那麼丟臉的事,我要活剮你這老鼠一千次!別跑!」

  太宰治斜臥在屋頂上,持酒觀賞下方中原中也殺妖的過程。他這名義上的搭檔更擅長以命相搏的戰鬥,但並不代表他不會追殺一心逃竄的對手。中原中也直覺極準,符咒出手堵住鼠精的節節退路,又能顧及民宅不傷及無辜。橘髮除妖師的戰鬥方式更是令人賞心悅目,一舉一動都是勁道中帶著凌厲,虎虎生風,彷彿一出手就是一片天下。他在這半個月中觀賞過多次,百看不厭。

  鼠精是狡猾,在隱藏和迴避上付出眾多苦練,又知道設計讓「獵物」自己跑出來,身上不存被下咒的痕跡,連中原中也這名出色的除妖師都找不出線索。太宰治猜測不論奈奈姑娘還是其他受害者都是被鼠精幻化出的「心上人」所惑,欲在夜裡幽會才慘遭毒手。但實戰上就不一樣了。這隻鼠精頂多一兩百年的道行,如何能打贏能與太宰治平手的中原中也?

  符咒、劍花,中原中也的戰鬥是華麗豐富的。他的每一個出手都準確無比,衣袖揮舞帶起一片勁風,裝扮女孩用的假髮在追逐中掉落,露出那頭耀眼的橘色頭髮。太宰治看得目不轉睛,幾乎要忘了呼吸,沉浸在這場戰鬥盛宴之中。很快,鼠精就被中原中也一劍斬落腦袋,又被他反手一符咒將身體燃燒殆盡。

  坐在屋頂上的太宰治放下酒杯為中原中也鼓掌。中原中也往上看,不屑的啐了聲,對太宰治揚起下巴驕傲地笑,就像在說,哼,瞧見了吧,這就是老子的實力。

 

  也不知是否是打敗了鼠精、解決這地方人們頭上盤旋的烏雲,黑夜在此刻展現她的寬容,撤開遮蔽光明的衣裳。月光重新灑落大地,給夜晚的建築鍍上一層銀白。

  太宰治看見了中原中也。

  他就站在那,橘色的頭髮上點點碎落的月光,那雙藍眼睛裡好似落進星子,朝他露出自信驕傲的笑容。太宰的心跳漏跳一拍,就像白瓷杯盛的酒裡落進一片櫻花瓣、女孩手中的線香煙花突然蹦出一個花火、一隻鳥的剪影映照在夜裡紙窗的背面、走在路邊意外發現角落的石頭長了一朵四葉草。

  中原中也彷彿披上月光做的衣裳,整個人的菱角被磨平一層。銀白的光線照亮他那身暗色的和服,柔化他身上過多的戾氣,使他整個人柔和不少,又不缺失那股原本就有、由內而外的驕傲。太宰治想,他像什麼呢?有點像織田作種的梅花,冬日裡,梅花綻放在枝頭,就是這股美麗而驕傲不屈的模樣。但用梅花完全不足以形容月光下的這個人,他又想到朝陽、山嵐、松木、火焰,發現自己活了五百年,竟然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中原中也。

  他就是他,站在那裡,獨一無二。

  心跳有了自己的主意,擅自停了一拍。曠職後,又自顧自地跳動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鮮明、更加活躍。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靈魂第一次知道溫暖,生命第一次有了顏色。太宰治想,他好像明白為什麼人們會想要活下去。

  因為風。

  因為花。

  因為雪。

  因為月。

  因為一隻鳥。

  因為一朵花。

  因為一處美景。

 

  因為一個人。

 

  「喂,青花魚混蛋,你要不要下來。」

  地上那個人在喊他。低沉的嗓音中帶些不耐,太宰治知道,聲音的主人逗一逗就會炸毛,會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情緒。他喜歡這些情緒因他而起。

  他從接近月亮的高處躍下,頭一次來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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