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過了兩年。

  兩年很長,長到可以改變許多事。兩年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間的差距逐漸拉長到十八公分。兩年間,中原中也和公會的不少人成為朋友,公會首領森鷗外對他似乎額外寬容,特許他不加入公會也能接任務。兩年間,靠任務累積著經驗值,中原中也的武力快速成長,實力幾乎趕上公會排行榜上的那幾位。

  兩年似乎也很短。兩年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還是和初見一樣打打鬧鬧,為了午餐吃什麼吵得不可開交,為了騎馬還是搭馬車進行激烈打鬥。中原中也的血仍舊是太宰治的最愛,在這期間他沒有吸過除了中原中也外的人類的血。他們會在戰鬥時將後背將給對方,用讓老牌冒險者都驚豔的默契配合,戰無不勝。

  不過,似乎還是有什麼暗潮,正悄悄湧動著。

  中原中也注意到,城堡內的吸血鬼僕人漸漸消失。一開始他以為這不過是太宰治為了讓自己服侍他而找的藉口,久而久之卻發現,消失的吸血鬼數量早已多到不足以維持城堡機能的地步。在逼問太宰治之後,對方坦白自己的產業被血族議會盯上,他這麼做是在減少眼線。中原中也不相信這是事情的全部,卻沒辦法再從太宰治那閉得比蚌殼還緊的嘴裡翹出什麼東西。

  太宰治對中原中也有所隱瞞。

 

  「太宰,你要去哪?」

  中原中也看著大床邊正將手臂伸進長衫裡的太宰治,聲音沙啞的說。太宰治略微驚奇的回頭,扣上最後一粒扣子。「中也,你醒啦?」

  中原中也瞥了瞥從窗簾縫隙露出的刺眼陽光,看著站在黑暗處的太宰治,冷冷說道:「太陽那麼大,這種天氣出門你會曬傷。」

  「呀,中也這是在擔心我?」太宰治頗有閒情逸致的挑眉。

  若是以前,中原中也會啐一聲,口是心非的罵他兩下,然後兩人會交換一個早安吻,一起下樓吃早餐。可現在是他們針對「太宰治隱瞞之事」所展開的冷戰期間,中原中也只冷哼一聲,翻身下床走出房門,一眼也不留給身後的太宰治。

  太宰治眼神微冷,不發一語的套上衣服,離開房間。

  昨天,中原中也找上太宰治攤牌。橘髮的青年對自己說,最近自己不光越來越操勞還越來越暴躁,如果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他會幫忙分擔。可太宰治彼時正處於「部下把事情搞砸」的惡劣情緒中,連解釋都不想,反手甩過去就是一頓冷嘲熱諷。中原中也試圖和他講道理,他卻惡狠狠的直接咬上對方的脖子,使對方失去反抗能力後整整折磨了一個夜晚。

  明明不想這樣的。太宰治想。

  明明是因為中也不能知道關於「吸血鬼」這邊的任何情報、不能讓對方陷入生命危險,他才不將事情坦白。他不能讓中也參與到任何一個流程裡,不能讓對方產生「中原中也對太宰治很重要」的印象,對手太過強大,又有好幾百年的根基,他一個十八歲的吸血鬼想撼動這巨大的建築物,便需要謹慎緊密的佈局加上不少運氣。

  明明只是不想讓對方擔心⋯⋯

  「嘖。」

  太宰治抓亂頭髮,心情煩躁的下樓。說到底昨天是他亂發脾氣的不對,等會下去用中也最愛的紅酒把人哄回來吧。

  然而當太宰治抵達餐廳時,中原中也的位置上只剩吃剩的空盤,人早已不見蹤影。問僕人,對方戰戰兢兢的說中原中也扔了句「去公會」就出門了。

  太宰治面色平靜地扭斷手裡的叉子。

 

 

  「所以說,你就這麼跑出來了?」

  外交官一邊玩著營火,一邊問在旁邊默不做聲吃烤肉的中原中也。對方的突然加入是讓他很高興,不過要是這不是出來玩、而是出來屠殺魔獸生悶氣的話,就不是那麼有趣了。

  於是他問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亦老實地回答。

  「我們現在不適合和彼此講話。」他說。

  「他最近太忙了,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一下。我真的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有時回來臉比幽靈還白。真的煩躁的話就讓我來幫忙啊,我又不是不會弄商會的東西,他卻連我靠近他辦公室都要生氣。」

  中原中也煩躁的折斷樹枝。「我也有點衝動,等他弄完後再回去和他好好說。」

  「喔~你和『正宮娘娘』吵架,跑來找我們五個小妾尋歡作樂嗎?」阿呆鳥一副不嫌天塌下來的湊熱鬧表情提起兩年前的事。

  中原中也咧嘴露出一個危險的笑,跳過去揍人。

 

  中原中也本來想給兩個人各自留一些冷靜的時間,等時間到了脾氣消了,自然就能坐下來好好談。這是原本的打算,所以他在外面痛痛快快玩了一個半月,才踏上路回到太宰治的城堡。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個空空無人的莊園。

  太宰治消失了,甚至所有僕人也都人間蒸發,無影無蹤。家具上的灰塵彷彿斥責他的久出不歸,迴盪在走來上的腳步聲襯托出孤獨的殘響。

  大家都去哪了?

  中原中也等了幾天,沒想到沒等到認識之人歸來,卻發現有人在監視這所城堡。

  更正,非人,吸血鬼。

  中原中也眼神一狠,手中匕首轉了又轉,最終還是決定不打草驚蛇。他仗著敏捷的身法,從城堡裡無聲出逃。原先他想先到旗會的朋友那借點錢去把太宰治找出來,沒想到回到公會時,他卻接獲一個壞消息。

  旗會的成員被吸血鬼襲擊,個個身受重傷。

  外交官、鋼琴家和外科醫昏迷不醒,阿呆鳥精神恍惚,幾乎認不出他來。唯一精神正常的冷血斷了一隻手臂,坐在床上,冷冷地對中原中也說:

  「吸血鬼的目標是你,他們以為你和我們在一起,總共七隻來突襲我們。」

  「雖然早知道你男朋友是吸血鬼,但沒料到情況這麼糟。」

  「你知不知道吸血鬼的世界正在變天?」

 

 

  時間回到中原中也離家出走過後幾天。太宰治的城堡因為住了個中原中也,裡面所有人的作息都不似吸血鬼、而是仿人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如說,現在城堡裡所剩的吸血鬼僕役寥寥無幾,大多都是雇人,因此照人類的作息也是理所當然。當下午的陽光斜斜在羊皮紙上染出一層光暈時,太宰治收到來自坂口安吾的一封信。

  送信的女僕恭敬地收起托信的托盤,正要離開時,卻發現原本只是在生悶氣的主人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殺意,嚇得她腿一軟、幾乎跌坐在地。緊接著,太宰治一把扯過斗篷披在肩上,看都沒看她一眼便走出房間。女僕顫抖著手想去收拾剛才太宰治起身時打翻的墨汁,發現剛才引起主人憤怒、此刻正躺在桌上的那封信,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母。

  Oda。

  女僕搖搖頭,主人的東西是不能看的,她得趕快忘掉。她迅速收拾翻倒的墨水,整理好文件,回到主廳找管家。卻沒想到管家集結了所有僕人,宣布將他們全部遣散。

  「為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錯!」

  驚慌失措的僕人們紛紛質問,然而管家只是搖頭,說:

  「主人要解僱我們全部,並要我們全在一天內離開,這裡是一些路費與生活費,大家保重。」

  「那中也少爺怎麼辦?他還未歸。」有名對中原中也頗有好感的人類女僕問。

  「這不關妳的事。」管家說。

  「主人呢?他不能這樣就趕我們走,我要見主人!」一名僕人如此嚷著,其他不願失去工作的人也跟進。

  「如果有什麼待加強的地方,我們可以改!」

  「太宰大人在哪裡?」

  「都給我住口!!」管家怒吼。「太宰大人已經離開城堡,你們也趕緊離開,否則將有生命危險!」

  在僕人們嗡嗡討論的時候,女僕想起剛才送進書房的那封信,以及上面的字:「Oda」。這三個字母是什麼意思?是暗號嗎?或是名字?但她印象中,不論太宰大人或是中也少爺都沒有姓「尾田」或「御田」的朋友⋯⋯

 

  太宰治坐在馬車後座,一語不發,臉色黑得像要殺人。給他駕車的兩名少年什麼話都不敢說,就連一向很樂天的宮澤賢治都給谷崎潤一郎給生生壓下說話的慾望。

  太宰治心中雜亂無比,一下是吸血鬼這邊的行動、一下是公會森鷗外的算計、一下是中原中也的安危,但現在最重要的,是織田作之助。

  身在大佐那裡的坂口安吾不會隨便給身在敵對陣營的他發訊息,更何況還是關乎他們共同友人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帶著他收養的人類孩子已經隱姓埋名躲了吸血鬼兩年,怎麼偏偏在這大戰一觸即發的時間暴露?說沒有人暗中搞鬼,太宰治是絕對不信的。可事情關乎最重要的朋友,就算明知是陷阱,他還是會跳。太宰治甚至直接連絡上暗中對付吸血鬼的組織:WZ,請他們提供自己交通設備與情報。

  WZ是和公會一樣對付吸血鬼的重要組織,但公會在明、WZ在暗,兩者負責的部分不同。WZ的首領福澤諭吉曾和公會首領森鷗外是搭檔,兩人同為夏目漱石的徒弟,是對抗吸血鬼最重要的兩位將領。WZ的成員個個具有公會高手等級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就連替太宰治趕車的兩名少年,谷崎潤一郎和宮澤賢治,都是公會等級至少A的成員。

  太宰治藉由WZ暗線的掩護迅速通過好幾個城鎮,等WZ的暗線無法提供支援後,他又運用自己吸血鬼的能力飛速移動。好不容易,他看見兩年前安排給織田作之助的那棟田野間的小房屋。這棟屋子離城鎮有段距離,設計給一名吸血鬼和五名小孩同住,本該是棟溫馨的屋子。

  然而此刻,室內一片狼藉。

  太宰治冷漠地看著翻倒的家具和幾處血跡。血跡已經乾透、變成黑色,原本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也已發臭,看來這裡遭遇襲擊不過幾天的事。

  太宰治看向牆壁上用血寫出的猙獰留言,眼神陰沈如墨。

  好樣的。這些魔鬼,將織田作養的孩子的血作為墨水留言給他,不被殺光才怪。

  但織田作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太宰治拳頭緊握,牙關咬得死緊,推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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